藿莉谢

look down

【高史伍】东北往事

 

 

 

▪️主高史 时间线不可考

▪️非主流伤痛文学 慎点

 

 

 

“我看不到史今的未来,我不知道他离开军队以后能做什么。史今是悲壮的,如果把热爱的东西变成生命的话,他离开部队就是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

 

 

 

你见过那种,刚被按灭开关之后还在隐约发亮的灯泡吗。

有几天晚上熄灯之后,我都盯着头顶的灯泡入睡,看它慢慢散去最后一点光和热然后再彻底黑下去。

 

时间一天天地过去,我越来越像它了。

 

那时起我又开始做梦。

我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梦了。

我梦见七连,梦见三班,梦见六一,梦见连长。他们都还是我刚认识他们时的样子。

 

这几个月我不再看灯泡了。我也终于没有被只存在在我脑子里的坦克声和靶场的枪声吵醒。

我闭上眼睛,希望自己能看见一些别的什么东西。

日子还是得继续往下过。熬着,趴着,爬着,怎么样都得过下去,怎么样都能过下去。可又常常因为觉得自己不应如此感到愧疚。

我无力摆脱那样的困境。

这些时候我就看见高城,我的连长,他一言不发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突然对着我的下巴一拳砸来,骂我是孬兵。我就脸朝下地,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,保持着一个孬兵该有的姿态。

每每当我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时候,连长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
连长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,就像当年他把我带进七连。

我理应心存感激。我的确心存感激。即使他从来没像我臆想中的那样动手打过我。

我知道他打过六一。在七连改编之后。


第四千九百个,就这鸟样?

六一说。

我陆续收到连长和三多的来信,几乎能想象出他的语气,看见他梗着脖子死瞪着两只眼珠子,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。

指导员的办公室里大概也没有为他准备好的接满了水的水桶。让他能像以前那样,把脑袋整个扎进去,好让别人看不见他快要流出来的眼泪。

那只水桶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。

六一不是我。他跟我不一样。

我很庆幸他不是我。


那只水桶在我的生命里甚至都没有出现过。

 

三年前那场与蓝军的对抗演习生死状般横亘我的生命里。我被切割成两半。一半留在七零二,一半搭乘着火车回到这里。一路上我像是离开躯壳的魂魄,又或是失去魂魄的躯壳。

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。

 

连长还在训话,抱着酒壶不肯放手;六一自己一个人坐在人群后面,没有人跟他说话,我想过去陪陪他;成才跟连长说他要离开七连去红三连了,我站起来泼了他一脸的酒。

周围说笑划拳的声音和老旧CD里的歌声还在继续。抬起头时连长正坐在我面前。

他看着我说你都还记得呢。

我说连长,我太累了。

我没有一天不在记起这些事情。

我靠在他肩膀上,有气无力得像瘫软在雨地里又反复被履带碾过去的烂泥。

我又想起六一,以前我也总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,在开往靶场的装甲车里,在七连的操场上,在宿舍外面的草地上。

六一短硬的头发蹭着我的脖子,领子上有太阳的味道。他说班长,累就睡会儿吧。

我闭上眼睛,看见家乡金黄的麦浪。

 

连长的表情让我难过,我在他眼神里看见怜悯。

那种很少出现在他眼睛里的东西。那种很少出现在军人眼睛里的东西。

那天很冷,我们喝多了。

“那天”究竟是哪天,我复员的那天,演习的那天,或者两天都是,再或者这两天根本就是同一天。

他摁灭手里的烟屁股,吐出一团白雾,扭头,开始亲我,使劲撕咬我的嘴唇。

我不觉得疼。

我没有推开他。

 

我的连长是一团火。从心底烧出来的。一刻不曾停止,以后也不会停止。

我几乎已经被他捂热。

 

有没有人看见我们,大概是没有,我想。耳朵里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
他身上的烟酒味,和我自己身上的烟酒味,让我想要咳嗽。他松开我,我趴在桌子上拼命地呼吸。

模糊间听见连长说今儿,跟我走吧,我带你回北京。

我不敢看他,也不敢回答。

 

当我想要逃离我的连长的时候,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向什么地方。

 

我起身离开。往黑夜里走去。没有人跑过来拉住我。

 

天亮时我已经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。

每年的今天我都来。

铁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,一直延伸向车站之外更远的地方。

从北京开来的列车马上就要出站,往北开去。从这儿再往北就是奔腾的松花江。这片黑色的土地一去数千里,无声地孕育着谷稼殷积平阔如海的三江平原,孕育着我,孕育着她世世代代勤朴质纯的人民们。

这里是黑龙江的佳木斯。

这里是我的家乡。

这里是我出生,长大,娶妻,生子,老去的地方。

我注视列车呜咽着缓缓出站。周围的人群跟着车厢一起移动,车上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来,和他们挥手告别。

我也向着车头开动的方向招手。

不是为了告别,什么也不为。

二十八岁的史今,生命里已经没有需要我和他们告别的人了。

那个给我送雨衣的人,那个带我看首都的人,都已经不在了。

列车在我耳边发出最后的哀鸣。

我与我熟知的一切,唯一的,最后的联系即将就此中断。

我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故乡温暖的春风重新包裹着我。

终于,血液又一次地奔涌向心脏,我的眼框不再干涸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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